论图书馆的价值与使命

程焕文

中山大学资讯管理学院

2012年12月12日上午浦东新区图书馆

上海市图书馆学会2012年年会主旨报告之二（大纲）

（此报告文稿已被上海《图书馆杂志》预订，谢绝转载）

      承蒙上海市图书馆学会的邀请，在以“阅读交流创造”为主题的上海市图书馆学会2012年年会上做主旨报告，深感荣幸，深表感谢！秘书长刘炜博士在11月25日给我的微博邀请短信中说：演讲的主题自定，希望是最犀利、最另类、最体现斋主精神的。上海是现代化国际大都市，上海图书馆界向以温文尔雅著称，上海图书馆馆长吴建中博士更是以眼界宽广、学识渊博、领导潮流和温良恭俭让而闻名遐迩。我想刘炜博士大概是希望找个有点另类、有点匪气的人来搅和一下这种学术气氛，给大家增添一点批判与思考的空间。

      在过去的历史上，广州中山大学图书馆与上海图书馆界一直存在着密切而重要的关系。广东南海人，担任中山大学图书馆馆长达18年之久的杜定友先生，曾于1923年来到上海，创办了复旦大学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协会、中华图书馆协会、并且大力整顿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开创了上海图书馆的历史。广东开平人、在中山大学图书馆工作达44年的周连宽先生，曾于1945年9月来到上海，出任上海市立图书馆首任馆长，创办《上海市立图书馆馆刊》。近年来，中山大学图书馆相继聘请原上海图书馆的潘美娣女士和沈津先生担任特聘专家。他们为广州与上海两地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今天，我之所以提及这些故事，一是借机告诉各位同仁中山大学图书馆与上海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界具有悠久的友好历史，二是企图提醒各位同仁无论我今天的言辞如何犀利，如何另类，其出发点都是友好的，其观点都是学术的。

一、图书馆的价值

      图书馆的价值主要包括资源价值和社会价值两个方面：

1、资源价值

      我一直的观点是：“资源为王，服务为妃，技术为婢”。这话很不中听，但是，我说的是个大实话，听不听，信不信，都由你们，反正我信，而且自始至终坚信不疑。

      资源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从图书馆价值的角度来看，最能够体现图书馆价值的资源大概有以下三类：

（1）信息资源

      信息资源是图书馆最重要的资源，没有之一。图书馆，有图书，才有馆；无图书，则不能成之为图书馆；即使是数字图书馆，那个所谓的数字，也不过是电子图书。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只要是地球人都会知道，但是图书馆界并非人人知道，许多人都是揣着糊涂，装明白。

      我有一个比较另类的观点：图书馆应该保存一切有文字的纸片。很多人感到十分滑稽可笑，可是在笑我的时候，他们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历史的笑柄。

      我的观点是：拥有是硬道理，获取是迫不得已；能够拥有，绝不获取。上海图书馆崇尚获取理论的人不少，可是这么多年来，上海图书馆一直在静悄悄地收集家谱、方志和手稿，以致此类藏书独步天下，无处可以匹敌。所以，获取是个烟幕弹，图书馆界的烟幕弹，谷歌的烟幕弹，不要被这种理论障碍了我们的眼睛。

（2）空间资源

      空间资源是图书馆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图书馆，有图书无馆舍，则不能成之为图书馆，即使是数字图书馆，也有虚拟的空间。

      我有一个谬论：没有图书馆，民众照样可以幸福地生活；有了图书馆，民众可以生活得更幸福。图书馆并不是民众不可须臾离开的场所，很多人一辈子没有进过图书馆，你能说他们生活得不幸福吗？即使是天天在图书馆工作的图书馆从业人员，我看也未必都感到幸福，那么艰辛的工作，那么微薄的收入，那么低下的地位，你们感到了幸福吗？

      尽管如此，从图书馆的价值来看，图书馆的空间资源的确非常重要。空间资源是图书馆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必不可少的资源。

      如今数字图书馆的建设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可是，近十年来，我国图书馆的馆舍建设比数字图书馆的建设发展得更快，这是特别值得肯定的具有拨乱反正意义的进步。但是，我们必须看到，我国的图书馆数量仍然很少，图书馆的馆舍面积仍然严重不足。不要因为有几个省市建立了几个十万平方米的图书馆，就说三道四，我的观点是：图书馆建得越多越好，越大越好。十八提出“确保到二〇二〇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宏伟目标”，要“实现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二〇一〇年翻一番”，如果图书馆的建设不能够翻番的话，那么能叫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宏伟目标吗？

      现在的问题，不是图书馆建大了，而是太少了，中国人均拥有的图书馆数量和面积与中国经济的发展都严重失调。政府不是没有钱，而是不愿意把钱花在不增加GDP的图书馆建设之上。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让政府把图书馆做大做强。

（3）文化资源

      文化资源是图书馆的重要资源，事关图书馆的能量是正能量还是负能量，是否给力。有句流行的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任何东西，只要有文化，就有力量，不可战胜的力量。一个好的图书馆一定是一个有文化的图书馆。

      我过去说过一句话：是人就可以当馆长，馆长正不是人当的。前者是嘲讽各地当权者没有文化，胡乱委任图书馆馆长，后者是吐糟一个有事业心的馆长奋斗的艰辛。现在可以在这句话后面再补充一句：馆长不是任何人可以当的。

      坏人干坏事天经地义，好人干坏事则天地无语。所以，我说：馆长不可怕，就怕馆长没文化。

2、社会价值

      图书馆作为一个社会机构，其社会价值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有了社会价值，不可替代的社会价值，所以，图书馆是不会消亡的，至少在我们在场的所有人的有生之年，我们是没有希望看到图书馆消亡的。

      20世纪70年代以来，因为计算机技术的飞速发展，特别是数字化网络化的发展，图书馆的危机论、末日论、消亡论，一直不绝于耳。这些论调看起来很潮，很前卫，但是都是无聊的，甚至是无耻的，因为这些论调过分夸大了信息技术的作用，蔑视了图书馆的社会价值。

      信息技术界或者信息技术商鼓吹图书馆末日论或者消亡论固然可以理解，因为他们需要推广技术或者产品，图书馆界鼓吹图书馆末日论或者消亡论，则愚不可及。现在是12月，过几天就到了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了，还有人相信世界末日论调吗？图书馆末日论或者消亡论也是一样。

      如今，我国图书馆学界也有几个大牛，他们十分崇拜信息技术，这并没有什么错，也是值得鼓励的，关键是他们从来就不把图书馆的社会价值当菜，每次的学术报告都是一堆的新信息技术名词与概念，不是说今天的图书馆危机了，就是说明天的图书馆要灭亡了，似是而非，搞得听众血脉喷张，心潮澎湃，然后胡思乱想，忧郁不堪。我把他们称之为图书馆界的巫师，蛊惑人心的巫师。

      图书馆的社会价值是什么？我出过一本书，叫做《图书馆权利研究》，那本书中对图书馆权利定义是这样的：图书馆权利是指民众利用图书馆的平等与自由。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胆敢在中国大肆宣言图书馆的社会价值是自由与平等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

      令人鼓舞的是，上个月召开的十八大在《十八大报告》中用24个字，分别从国家、社会、公民三个层面，提出了反映现阶段全国人民“最大公约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三个倡导”中，提出的社会价值是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我来自中山大学，自然会联想到中山先生的“自由、平等、博爱、法治”。这两者之间只有一个词的差异，这说明了什么？大家可以去好好地思量一下。民主是个好东西，自由、平等是个更好东西。

      在刚刚结束的2012中国图书馆年会上，我在一个分会场做过一个20分钟的演讲，其中特别提到：图书馆因穷人和学人而存在。只要这个世界还有穷人，还有学人，图书馆就永远不会消亡。公共图书馆因穷人而产生、存在和发展，高校图书馆因学人而产生、存在和发展。穷人能够消灭吗？学人能够没有吗？都不会。如果没有图书馆，如何缩小社会的信息鸿沟，如何构建和谐社会，学生如何学习，学者如何治学？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既然不可想象，大家就不要去想象图书馆的末日，全力办好图书馆就是了。

二、图书馆的使命

      与图书馆的价值相对应的是图书馆的使命。今天，我准备从三个方面谈谈图书馆的使命。

1、知识中心

      自因特网兴起以来，图书馆作为信息中心的历史就已经随之结束，如今哪个图书馆如果号称自己是信息中心，一定会令人笑得满地找牙。

      信息的泛在化弱化了图书馆社会信息服务和社区信息服务的功能，但是，图书馆的使命并没有改变。谷歌的冲击不知道穿透多少图书馆人的心灵，曾几何时，哀鸿遍野，如今谷歌还是谷歌，图书馆还是图书馆，图书馆界的不少人白哭了一场。

      很多人只注意到了信息的泛在化，严重地忽视了知识的产权化。这个世界的确有免费的午餐，但是不可能天天都有免费的午餐。知识产权的保护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也是现代社会必不可少的制度。除非消灭知识产权制度，否则图书馆作为知识中心的地位和使命就不会被替代。

      现在举国上下都在讲创新，可是，国人对创新成果并不十分尊重，山寨十分流行。我有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结果得出了一个十分反动的结论：山寨也许是中国的民族特色。

      因为知识产权制度的不断健全，知识产权保护的日益加强，图书馆越来越趋向于收集、保存、传播有产权保护的知识，也就是非免费的知识，记录在纸质载体上的知识和记录在电子载体上的知识。这是社会赋予图书馆的历史使命。

2、学习中心

     20世纪初，“图书馆是没有围墙的大学”这个说法就已经十分普遍。那时，图书馆是不可替代的民众公共读书场所，如今，由于互联网和移动通信的发展，阅读已经变得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图书馆作为没有围墙的大学这种学习中心的职能与使命是否已经不复存在吗？答案是否定的。图书馆作为学习中心的使命不仅没有减弱，而且越来越强。

      无论互联网和移动通信技术如何发达，也不论数字图书馆和模拟现实如何高超，作为学习、阅读主体的人始终是社会的人，社会的人可以远离网络享受生活，却无法远离现实生活在网络世界。既然是社会的人，那么就会有面对面交流或者聚集的需要。网恋很时髦，很刺激，可是网恋的最高形式还是网下的面对面的约会。图书馆不仅能够提供网络的知识共享虚拟空间，而且能够提供公共的知识学习现实空间，这种两种兼备的公共知识空间，具有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

      近年来，很多学者喜欢探讨“读书”与“读网”的关系和优劣，其实大多是伪命题和无稽之谈。哪种阅读方式更好？哪种阅读载体更好？专家学者说了也是白说，不能算数。

      因为阅读不过是一个行为，坐着读、站着读、走着读、躺着读、读书、读网、白天读、夜晚读、精读、泛读、系统地读、碎片地读、读经典、读网文，无论怎么读，无论读什么，不过是形式或者方法不同而已，没有本质的差别，在知识的学习与获取上都是一样的。

      更为重要的是，阅读是一种习惯，习惯哪种阅读方式，习惯阅读什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杜定友先生说过：凡是读书的人都是可爱的，他们不去赌不去嫖，难道不可爱吗？

      因为阅读是一种习惯，所以，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各种阅读方式，在今天要特别重视数字阅读和移动阅读。

      如今的青少年生活在一个全所未有的数字与网络时代，他们从小就适应和习惯了网络阅读，长大了以后也会更加习惯网络阅读，这是不可抗拒的趋势，任何反对的论调都是逆天的。现在有点学问上了点年龄的人都羡慕和享受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意境，根本体会不到玉指划屏乱翻书的乐趣。所以代沟有时也是害人的。

      图书馆作为学习中心，既要拓展馆内的学习空间，传统的纸本学习空间，充满书香的学习空间，也要拓展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网络学习空间，这是全民阅读的需要，终生学习的需要。也正因为如此，图书馆作为学习中心的使命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劲。

3、文化中心

      图书馆还是一个保存文化、传播文化的机构。图书馆不仅具有保存和传承历史文化的使命，还具有展现现代文化的使命，特别是为文化多样性提供自由表达的使命。

      图书馆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文化与文明的标志，看一个城市有没有文化，或者文化程度有多高，看看其图书馆就一目了然。我注意到上海市有上海市图书馆地图，深圳市有福田区图书馆地图，很多城市也许想绘制图书馆地图，可是没有星罗棋布的图书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绘也绘不出来的。

      图书馆不仅应该是书香文化中心，还应该是城市、社区的多样文化中心，甚至休闲文化中心。在节假日，民众像逛街一样逛图书馆，像女士逛商场一样逛图书馆，东看看，西看看，不是为了买什么，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或者到图书馆去喝杯咖啡，或者到图书馆去与朋友会面聊天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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