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缘
发布人:编辑 发布时间:2014/12/31 16:10:07  浏览次数:503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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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缘

——读《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感言

 原载于《图书馆论坛》2014年第7期


王锦贵

 

《三字经》开宗明义:“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幼年时代天真烂漫,人人皆有一颗纯朴善良的童心。随着年龄增长,何以品性行为却渐行渐远了呢?质言之,与后天社会实践有关,也可以说与后天教育中所读之书有关。

书者,知识物化之载体,信息交流之舟楫,文明进步之重器。书籍出现前,世间信息懵懵懂懂:无论何时何地出现何等重要事件,也无论何人何故萌生何等深刻感受,最终都不免重蹈于一个难以逾越的怪圈:或因口耳相传之直观行为,渐渐遮蔽了事物的本来面目;或因只言片语之著录形式,慢慢模糊了当初的因果关系。书籍出现后,往日混沌局面大为改观:无论是悠久的物质文明,还是灿烂的精神文明,都能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书籍的记录和转载,源源不断地流传开来。作为凝聚劳动智慧的结晶,书籍堪称人类至尊至贵的良师益友,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

如果说外国文人有爱书积习,则国人之爱“国书”,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中文书以象形、会意的汉字写成,古色古香,魅力无穷。放眼人头攒动的“中国图书城”里,写书、购书、藏书、读书,川流不息的文化行为传承井然,熙熙攘攘,烘托起一道道五彩缤纷的风景线;考察反映人类文明的“世界图书大厦”,唯有中文书具备今人与古人直接对话的奇异功能,犹如一趟风驰电掣于时空隧道中的文化专列,满载货物而又从未停歇。试问:当中文书系统再现中华五千年文明时,又有谁能否认她自身存在的神圣价值和功不可没呢?

对一般人来说,出一本普通的书已属不易。如果能出一本以“书”为主题,涉及“书”的诸多范畴,其性质又是个人文集的书,可以说尤为不易。王波的《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就是这样一本书:它不单是“以‘书’为主题、涉及‘书’的诸多范畴”的个人文集,并且可圈可点,悦人心目。我读此书有一个感觉:字里行间似有缕缕清风不时袭来,于灵犀相通处碰撞共鸣,不能不令人由此及彼,浮想联翩。于是,从本书选题到目录排序,从书里书外到读书治学,一波又一波的思潮在脑海里不息气地涌动起来。

思绪一:谋篇布局。但凡拿到一本新书,一般人最先关注的大抵首先是目录,然后才是该书正文。可见,目录地位之显,犹如新人初见之第一印象。翻开《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的目录,可谓方寸之内,雁行有序。显而易见,除了附录、后记外,该书主体是前后十八篇文章。若从诠释和反映该书内容序列上看,居于“跋”处的《半生学问总关书》可谓点睛之笔。该书所涉内容虽然广博,但题以类分,布局相当巧妙。从一定意义上说,该书之次第编排犹如兵家布阵:“左”有图书出版为先锋,“右”有图书阅读为殿军,图书馆学则以其重要功能位居中军大帐。纵观上述之兵种序列,“三军将士”虽然很多,却是左右离不开一个“书”字。

对比当下学术领域现状,本书显然暗合了与“书”有关的“三位一体”:书籍出版、图书馆功能、图书阅读。但是这样的布局,并不等于作者的心安理得。对于“那种把关于书的学问大卸几块,分为出版学、图书馆学、阅读学等,每门学科各管一片的做法”,作者明确表示了“深不以为然”的态度。对于作者的这种观点,我是深表赞同的。答案并不复杂:单从一个学科的独立发展看,构筑起清晰的此疆彼界,自然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如果着眼于漫漫人生的读书治学,过分倡导专业领域里那一堵堵固有篱笆并强调“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何止是狭隘片面、坐井观天,更是固步自封而贻误后学。当年庄子对人类的认识能力相当悲观,曾发出过“以有涯逐无涯,殆已”的哀叹(《庄子·养生主》)。然而,实践毕竟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人类社会越发展,综合性需求越强烈,复合型人才也越需要。当今一日千里的社会发展,不仅凸显了人类认识能力的可塑性,也证明了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无限性。联系目前之学术分野,正所谓学科“有涯”而学“无涯”。

思绪二:文字功夫。不论是一本书,还是一篇文章,究竟能不能引人入胜,作者的表达能力非同小可。当年孔子曾谆谆告诫世人:言而无文,行而不远。(《左传.襄公二十年》)唐代史学评论家刘知几在史家“三长”中,也将“史才”一款列为榜首。何谓“史才”?其中固然包含了编纂能力,但同时还指向了文字表达能力。从历史上看,无论是用孔夫子重视文采的标准去考核,还是以刘知几强调的表达能力来衡量,在司马迁身上都得到了最鲜明也最有力的验证。《史记》之所以被史界尊为“史家之绝唱”,又被文学界奉为“无韵之离骚”,这与作者将语言文字驾驭至炉火纯青的程度有很大关系。一篇短短的《项羽本纪》,不仅把主人公塑造得千载之下令人动容,还由此催生了近五十个千古不朽的成语典故;位列书末的《货殖列传》更是让人拍案叫绝,在展示经济奇迹的平台上警句迭出,妙语连珠,涌动着多少神来之笔!难怪“唐宋八大家”的文学泰斗们,无不从司马迁的土壤中汲取过营养;在历代后学的必读书目里,《史记》的名字也总是赫然其中。

反思当下书海中推出的很多“热销书”,真正让人愿读、爱读,乃至卒读而不倦者,实在并不多见。推究其中原因,文字方面不失为重要问题之一。《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固然不能与前贤名著相提并论,但是扑面而来的书卷气不失为一个特色:文字洋洋洒洒而不袭套路,在铺陈有序中迸发意外灵感。据我所知,王波平素即注意自身文化修养,尤其与古典名著有深厚缘分,在司马迁的《史记》里就曾获益匪浅,他甚至还为此写过读后感之类的文章。或许是得益于先贤遗泽的滋润和传统文化的修养,王波的著作读来不仅没有枯燥乏味的感觉,倒是常能体会到“风行水上,自然成文”的雅趣。不论是在他常规出版的《阅读疗法》中,还是在他振臂一呼的网络图书馆学“读者沙龙”里,抑或是在新浪网博客平台的频频发声中,都会看到作者灵动笔触的不时闪现。每当此时,常常令人不经意间滋生品茗者尽享茶趣,啜饮一口,齿颊留香”的味道。

思绪三:思想境界。由于每个人的文化修养不同,即使同样题目的书,也会有很大差异。拜读许多不朽经典著作,其思想境界多有一个相似点:既能“入乎其里”,又能“出乎其外”。“入乎其里”,系指专业领域的登堂入室;“出乎其外”,系指专业以外的鸟瞰俯视。要真正做到这种“入里出外”的境界,自然远非一日之功。“入里”不易,“出外”更难。要“入里”,就必须辛勤耕耘属于专业范畴的那块悠久的黑土地。要“出外”,则不止要博览,还要沉思。所谓“博览”,就是要突破专业范畴,拓宽眼界和视角。假如学历史的仅限于传统的若干史料,学图书馆学的只关注分类典藏的“一亩三分地”,表面上似乎是一条“短平快”的“入里”之道,实则恰恰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近视行为提供了理想的温床。所谓“沉思”,就是要重视不同领域在彼此交叉中的深层思考。只有交叉搭界,才能互相碰撞。只有互相碰撞,才容易爆发灵感,有所发现,有所突破。很显然,“入里出外”境界所写之书,既有可人的“信、达、雅”风范,又有独辟蹊径和鞭辟入里之功,读起来自然犹饮积年老酒,余味隽永,是真正意义的精神大餐。

王波以往出版的书和一些文章,之所以能引起业内外的关注,其中有个重要原因:即他已经冲破了图书馆学专业那种合理不足、古板有余的旧式藩篱,因而能站在业内崭新的基点上,既可合情合理地巡视“左邻”,又可入木三分地解析“右舍”。《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有两个显著特点:其一,涉猎广博。相对于传统的图书馆学,作者大大拓宽了原有之狭小空间。从专业领域看,不仅涉足了出版学,还步入了阅读学;从文化层面看,不仅涉足了中国文化范畴,还步入了外国文化领域;从使用手段上看,不仅通过常规渠道发表和出版个人论著,还利用网络平台全新形式持久发声、反映心得。其二,理念创新。这里所谓“创新”,并非定性为“只有此家,别无分店”之第一人,而是说经由王波的别样视角及其条分缕析的深入演绎,一个全新的思想观念开始在学人脑海中实实在在地落地生根。例如图书馆学领域里的《快乐的软图书馆学》、《大学图书馆即将发生第三次革命》以及《论图书馆无障碍设计》,出版学领域里的《论出版学与编辑学的兴起及二者关系》、《从“买卖心不和”到“和而不同”——对出版人才培养和就业问题的三方观察》,阅读学领域里的《阅读疗法》、《阅读疗法在英国》等等,无不在相关领域里烙下一定的痕迹。

思绪四:治学心得。细细想来,笔者与本书作者确实有诸多缘分。姑且不论“闻道有先后”的师生之谊,即使在书缘选题上也有鲜明共同点。王波之书缘,在《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中已略窥一斑。笔者之书缘,可追溯于艰苦的少年时代: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十二年间的十二册语文书呵护有加,俨然是一套反映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1953-1965)的语文系列小丛书。当然,爱书、藏书也好,购书、读书也好,都是人生治学的初级阶段。在古代重要哲学命题“知行观”里,知与行既对立又统一:“知”,就是学习和认识,属于治学之前期准备;“行”,就是应用和实践,属于治学之最终结果。长沙岳麓书院有一条“为学之序”的语录,与此颇有呼应之妙:“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在这条语录中,最醒目者是五个关键词——学、问、思、辨、行。窃以为前四个字,均属于不同阶段的“认识”;唯有最后的“行”字,才是“治学之最终结果”。

从一定意义上说,无论是写书,还是写文章,都属于表达“心得”的学以致用。然而同为致用“心得”,影响却大不相同。只有那种经过缜密研究,认真提炼自己心路智慧的由衷感受,才可能启迪学界、遗泽后人。胡适先生深谙治学之道,曾对宋人李若谷“勤、谨、和、缓”的治学方法感同身受。于是他在1943530日致王重民先生的信件中,将自己多年治学的经验和体会深入浅出地娓娓道来(《胡适王重民往来书信集》)。阅读当年胡适先生一席话,曾使多少后学犹如醍醐灌顶,获益匪浅,以至于彼此转载者难以统计。尽管如此,谁也无权为写心得者划界。无论出自何人的“心得”,只要是真正的有感而发,都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在《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一书中,也可以看到作者的“治学心得”。例如在王波看来,“学者的价值,或者说是学术论文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接着讲”,这是冯友兰的观点。另外,还有两个层次——“换着讲”和“讲得好”。所谓“换着讲”,“就是有些问题先贤是讲过的,有些材料前人是用过的,但是因为换了研究方法和切入的角度,通过对材料的重组、阐释和再发现,得出更新、更全、更系统、更深刻的认识。”所谓“讲得好”,就是学者在传播学术层面上,“通过对文笔的追求和修炼,将学术话题讲得好,便于读者接受。”或许在准确度和深层次方面,王波的体会尚不能与冯先生的“接着讲”相提并论,但是对于他多年累积、发自肺腑的这种“心得”,我还是表示认同的。

《图书馆学及其左邻右舍》的作者中年伊始,便有论文集出版面世,实在可喜可贺。当然,有句老话说得客观:“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本书鼎足而立的“三军将士”序列中,有些选题固然是有意为之,有些则是机缘巧合而为之,至于相当重要而未能触及者还有不少。从这个意义上说,作者今后还有进一步缜密谋划和奋力耕耘的巨大空间。

我与本书作者俱喜书法,虽然至今未偿其愿,但拟写的内容却是早已想好了。适值本书付梓之际,特将“早已想好”的文字附此以表心迹。唐代大家虞世南有诗甚佳,其名曰《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赞许,是期盼,更是共勉。

                                

 

                                      2014129日于北京中海枫涟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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